樂譜中的休止符,是標示音律停頓的記號,音節完了,音律會再起,反覆的,直至樂曲終結。
那人被畫上休止符,會怎樣?
他知道那會怎樣。
雙手用力勒緊尚恩的脖子時,他腦裡正奏著之前在音樂會上聽過的樂曲—交響樂團的演奏依舊精彩,第一小提琴手的表現尤其突出,澎湃的小段演譯了戰鬥的緊張氣氛,如戰士心跳的鼓音,逐漸減弱,毫不突兀地,自然地轉為悠揚的段子,長笛和豎琴合奏的部分,平靜而和諧,是他最喜歡的部分。
掐住因藥物而無法用全力掙扎的人,手中力道大得使手筋冒出。沒過多久,尚恩的臉開始發紫,那總帶戲謔的唇,如脫水的魚一樣開合著,用力想要多吸一點氧氣,無數次用來欺侮他和其他兄弟的雙手,像是乞求般拉扯住他,而他,只是更用力地收緊。
「很痛苦嗎?」垂頭,看進尚恩帶著恐懼的綠色雙眼,他雙手往上推壓,把人迫得更緊。伏下身,壓在人身上,輕吻那張不復俊朗的臉。「懺悔吧,尚恩。」
這都是你自找的。
「看到走馬燈嗎?」再收緊雙手,尚恩發出無聲的呼喊。像對親密的戀人般,像他工作的時候那樣,溫柔地親吻對方的耳垂,悄聲道:「被你欺壓虐待過的人,都在等你,要好—好—看著。」
「安、啊......」
「不用擔心。繼承人的工作,我會好好做的。所以你可以安心休息......」對尚恩微笑起來,那是他這幾年來第一次真心對尚恩的笑容。
「永遠的。」
沒過多久,名為『尚恩』的樂曲,被他親手畫上了終結的符號。沒有延續,曲終。
尚恩特別愛護的那頭棕色卷曲長髮散亂在床上,有幾絲長長的頭髮還被他扯掉了,平日連一條小皺褶也不會出現的筆直襯衣,也因剛才跟他的扭打而被扯破。尚恩維持著斷氣時的模樣,雙眼無法閉上。死狀淒慘。
「真不希望變成你這樣呢。」
從屍體身上爬下,下床,正欲走往浴室清洗雙手,門外的人卻敲門進來。父親的近身侍女,向他傳遞父親的訊息,點頭,隨人一起離開尚恩喪命的房間,才出了房門,幾個身穿黑衣的傭人便走進房內。大概他回來後,尚恩在那房間存在過的痕跡也會被完全清理掉。
他早知道,父親一直監視著,他的繼承人尚恩,和他另一個兒子的鬥爭,而且,這結局也是父親所期望的。
「做得好,安東尼。」纏繞在身邊的雪茄味,讓人反胃。「尚恩這孩子就是太囂張了,終需受點教訓。以後,你會好好幹吧?我的兒子啊。」
「當然。」
離開房間的他,反手關上門的同時,抬頭看到走廊鏡子中的容貌。
如同活死人。
在他為尚恩寫上句號的同時,他心中的某些東西,也一同死去。
在清洗沾滿修士鮮血的雙手時,往鏡子匆匆一瞥,不禁呆住。他看到的,如同記憶中的當日,那鏡中的自己。樣貌縱然改變,不再是那個十三四歲的孩子,可是,表情依舊。
如果,鏡中的安東尼,才是真正的安東尼,那他,又是什麼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