ZERO城鎮中的咖啡廳,是安東尼目前的落腳點。比起找間空房作居所,他更中意這裡,雖然時有陌生人前來,可是他暫時無意離開。自動供應食物,又有咖啡喝到飽的舒適環境,他非常中意,尤其是咖啡廳最裡面的那張沙發,攤在上頭,微微陷進去的感覺讓他放鬆。全無睡意的他,偶爾也會在上頭小睡,做一些奇怪的夢。
咖啡廳中有用來泡愛爾蘭咖啡的威士忌,在他想要睡覺的時候總會來一兩杯,不然就精神得無法合眼。縱使效果短暫,他還是能稍稍享受睡眠的樂趣。
夢境是記憶的隨機組合,就像拼圖一樣,他在睡夢中收集碎片,試圖拼湊出自己。
雖然短暫,可是他有時候好像就能回到熟悉的地方,跟熟悉的人聊天歡笑。他想要更多,想知道自己是個怎樣的人,所以他必須要收集更多。他知道,他一定有過珍視的人們,有心愛的物件,和寶貴的回憶,只是暫時想不起來。
所以他睡覺,做夢。
放鬆地靠在沙發上,吐息中帶著嗆人的酒精味,把酒瓶倒盡,才成功讓眼皮沉重一點。天氣比之前的熱,他比平日需要更多的睡意。只因想要多睡一會,多看一點。
至少讓他看清一點。
他珍視的。
漸漸,他睡了。
※
夏末,本來開始涼快的天,那天卻很熱,熱得連蟬也不叫。大概是死了。
太陽很猛,宅邸外的花園沒了吵鬧的孩子,顯得格外冷清。練習劍擊和射箭的地方現在曬得發燙,沒人會靠近。年齡相若的孩子們都躲在樹下,避過毒辣的太陽,捧著冰過的水果,圍成一圈打鬧談笑。孩子們還是該玩樂的年紀,最大的也只有十一、二歲,髮色和容貌都沒一相同,卻穿著同樣的套裝,臉上都帶著笑。摸摸自己的臉,拉出一抹笑容。
在他前面的棕髮男孩轉過頭,對他傻笑,咬了一口手中的蘋果。對方臉上零星的雀斑和虹膜的顏色,他看得清楚。那是雙像翡翠色的眼睛,深綠過渡到淺綠,邊緣是淡淡的紫,也許是藍色。那很漂亮。笑的時候會瞇起來,嗯,就像是這樣。
男孩頭上出現一隻手,他們一同抬頭,是一張蒼老的臉,紳士的笑容,看起來是那麼溫柔。
豎著柺杖的老紳士身後有幾個年幼的孩子,臉無表情地看著他們,個子很小,大概又是從孤兒院來的。其中一個,個子特別矮小瘦弱,年紀大概也是最小的。黑髮下的小臉滲著汗,臉色發白,大概是熱壞了。這天氣也不奇怪。
『今天開始要好好相處。』
點點頭,那幾個孩子走過來,不一會就已經融入他們,可是那孩子還是靜靜地抱膝坐著,很安靜,沒有跟人接觸。那孩子長得平凡,不特別可愛,也不特別難看,存在感不高,也不引人注目,一不小心就會看漏了他的存在。孩子坐在草地上,指尖撫過發黃的小草。
『會寂寞嗎?』
孩子搖搖頭,逗他說話,卻全被無視,直至他伸出了手。
墨黑的眼瞳中,映出了他的容貌。年少的他,對孩子微笑,而那平凡的臉上,終於出現了笑容。握住他的手,跟那笑容一樣柔軟。讓人捨不得放手。
『我是安東尼。』
『安東尼?』
『對。』
這孩子,這孩子......這孩子的名字是什麼來著。
是什麼?
對,他知道的。
『安東尼,哥哥。』
『嗯,——』
那孩子的名字,是什麼。
他知道的,只是,現在記不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