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夜的俱樂部,人並不多。留下的男女,尋找對象後結伴離去,繼續縱情聲色,剩下來的,除了酒保,單手也能數完。昏暗的燈光配著藍調,手邊的馬丁尼是酒保送上的,其實他並不怎喜歡那苦澀,可是他仍然默默喝著。湊到唇邊輕輕呷了一口,像是要喝上一個晚上。
真慢。
「等很久了嗎?」從後方伸來的手接下他剛放開的雞尾酒杯,然後是酒液灌下喉嚨的骨碌聲。「......啊!還是啤酒喝個暢快,給我來瓶,要冰的。」
穿著黑色皮外套的男人坐在他的旁邊,接下酒保送來的啤酒,仰頭灌下。看樣子,冰凍的啤酒讓他十分滿意。他看著對方,嘴邊依然掛著微笑,說:「費用不包括工作後的一杯,還有,我那一杯也是。」
正大口喝酒的男人嗆到,啤酒濺了一褲子,像狗吠般用力咳著,同時碎碎念著他的小氣吝嗇。他不在意,反正看到對方嗆到也夠有趣了。
啊,不有趣。啤酒濺到他的西裝外套了。
這套他還滿中意的。
「拜托只是瓶啤酒,你就不能大方點嗎給我的零頭也不......什麼?」男人不解的看著他拭擦衣袖,那蠢鈍的樣子,他看著就不高興。「你、喂!幹什麼!」
不高興的把手帕丟到人臉上,惹來對方強烈的反彈。男人嫌棄的把皺巴巴的手帕從頭上抓下,然後整理髮型,儘管他覺得那頭黑色的髮怎樣弄也是老樣子,男人卻是異常愛護那頭黑髮。把像刺蝟般的髮型整理好,男人的怒氣也平伏了點,隔著墨鏡,綠眸中依然帶著抱怨。他笑了,帶著笑意對上那雙綠色的瞳,然後男人如常的別開視線。
很好。
「說正事吧,時間很寶貴。」翹著腿,用指尖敲了敲桌面,酒保送上另一杯酒。又是馬丁尼。男人洩憤似的用力把酒瓶放在桌面,讓俱樂部中為數不多的人都看過來。他搖搖頭,說:「若,我不想引人注目。除了認字班是不是也要給你報個禮儀班了?」
「吵死了。要不出去說,這種俱樂部連個能看的波霸都沒有,算什麼夜店!」對男人低俗的趣味搖頭嘆息,讓人更加暴躁。他從西裝的暗袋中掏出鈔票,放在雞尾酒杯下,男人跟在他後頭,離開了那寧靜的店。
街上人也不多,淡黃的街燈沒有照耀的暗處,隱約能看到幾個流浪漢在移動。下著密麻麻的雨,像水霧般的雨,讓淡黃的燈光看起來更模糊,站在路上,甚至看不清對面街上的人。男人不知從哪摸出一包香煙,叼著煙,卻找不著打火機。他雙手插在褲袋中,在屋簷下漫步街頭,身後的腳步聲,表明那想抽煙卻抽不到的男人還跟在他身後。在無人的後巷停下腳步,站在簷下,他忍不住笑意,從口袋中也摸出了香煙,點燃。
「......你這傢伙有還不早點拿出來。」看著自己把玩銀色的打火機,男人的青筋都顯現出來了。無意把火機借給人,叼著煙的男人靠過來,直接在他的煙上借火。
香煙互相觸碰,他倆的臉也近在咫尺,他能看到男人眼裡的夾雜的顏色—墨綠中帶著點點的灰。對方也在看他。香煙點燃了,嗆鼻的尼古丁氣味,混著濃濃的古龍水味,是男人身上的味道。而他對此,非常的討厭。
「賺我這麼多錢還用低級貨,拜托,不要把廉價的氣味傳過來。」呼了口氣,把煙都噴在對方臉上,剛好能蓋過那嗆鼻的氣味。
「......靠。看來你是金主份上我就忍你。」滿意的笑著,男人一臉無奈,更是靠近,在他耳邊,輕聲回報工作的成果。「就這樣,滿意了吧?」男人自豪的笑著,他只是聳聳肩,沒給予男人期望的反應。
完成工作是理所當然,他不認為需要多加稱讚。
交代一些工作的後續和報酬的增減,沒有說話的二人,站在狹窄的屋簷下,等待雨勢變小。互相緊貼的肩膀,隔著西裝的衣料,體溫總是比較高的熱血男人傳來的溫度,讓他不太愉快。
真是像狗一樣。
煙抽了一半,就被他丟下,火在雨中熄滅,只剩下一縷白煙。男人依舊抽著那難聞的煙,吞吐白色的煙霧。
「你。」他開口說話。「幫我個忙吧。」
「說,要收費的,當然。」每次停頓,男人都吐了一口白煙。
「要是我......」突來的雷聲蓋過他的話,男人挑眉,他合上了嘴。「就這樣。」
男人沒有回話,他不知道人有否聽到他的話,有也好沒也好,他都不太在意。雨在男人叼在口中的香煙燒盡時停下,黑色的皮鞋踏在滿佈水灘的水泥地上,他低頭,看到自己臉上的笑容。從容自在的,優雅的笑容。
一如他被要求的,那個安東尼的形象。
是時候回去了。
男人在屋簷沉默,他把人留在後頭,晃晃手,走到大路登上坐駕。回到家中,疲累感襲來,他扯下西裝和領帶,走進自己的房間。
鐘愛的孩子早已在床上入睡,枕邊還放著昨晚他沒讀完的故事書。把書本放好,然後坐在熟睡的人旁邊,看著成長了不少的睡臉。剛修剪不久的黑色短髮,還帶稚氣的少年臉龐,看著熟睡的側臉,他覺得工作了整天,到現在的疲勞盡消。握住對方的手,感受他喜愛的溫度。
那溫度,讓他感到自在。這是特別的,讓他感到安心的溫度。
太好了。今天這溫度還在。
夢醒,他的手裡空無一物。更無什麼溫度。
「......哈。」
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。
緊握著拳,卻什麼也抓不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