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園的路上,鋪了整齊的六角形磚塊,泥紅色的磚頭一塊接一塊的緊靠著,安靜地躺在路上。如常來散步的安東尼走上這條平坦的小路,頭一次留意到腳下的風景。這樣規律,工整的幾何圖形,平整地鋪滿了整片地,他沿著這些磚塊一步一步走,像是在找錯處般,想要看看有哪裡會出錯。
完美的填滿是不可能的,因為這片地面是不規則的,不可能填滿。
「哈,找到了。」沿著磚塊一步一步走,終於在小路的角落找到一片被切割過,好讓路面能鋪滿的磚塊。突然,他醒覺到自己的行為是多麼無聊又沒意義,搖搖頭,他走回原來的路。
他為什麼要做這種無謂的事呢?
無謂的事,他不應該做的。
停下腳步,安東尼突然抬頭看著天空。對了,今天的天氣很好,所以他才出來散步,並不是為了到賣場拿什麼東西而出來,他只是因為天氣好,才出來走動。本來,就沒有什麼目的,那麼,他也沒有理由不能去數磚塊。既然沒有理由,為什麼,他會第一時間有這想法呢?
真令人鬱悶。
整頓好心情,又沿著磚頭小徑走,一格一格的紅色磚塊,那就像是絨面沙發上的紋路。
他印象中,有一張沙發就是這樣的。六角形的,一格一格的,他有時候,也會這樣專注地看著沙發的背面。那沙發在一個房間中,房間放了很多精緻的古董,可是他的心思,往往都放在那沙發上。死命的盯住,他甚至知道那些幾何圖形的數目。
因為他一刻都不敢移開視線。
「把工作做好,不要花時間在無謂的事上,安東尼,做你該做的事。」沙啞的聲音,讓他從觀察中回過神,點點頭,聽著父親的訓示。工作的交代,還有注意的事項,那些對父親來說,他該做的事。「追上尚恩,要做得比他更好,知道嗎?」
「知道。我會努力的。」畢恭畢敬的回答,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,眼也只是一直盯著眼前的沙發背面。父親正坐在沙發上抽煙,而他站在後頭,當個稱職的兒子。
尚恩已經不在了,他要超越,並不急在一時。不過,顯然只有他是這樣想。
父親對他的要求,並不會隨著尚恩離去而放緩,只會變得更嚴苛。尚恩的位置,以後就是他的了,繼承人的位置,他也拿到手了。那他在急什麼,他不懂。他也要跟著走上尚恩走過的路,他不想,至少現在還不想。
讓尚恩消失,他並不是為了這樣。他只是想,從那些義務中得到解放。
他只是想偶爾做一下無謂的事,就像以前一樣。
「......唉。」在公園中的攀爬架上,安東尼雙手墊在頭下,看著藍天白雲,臉上出現一道苦澀的笑容。
至少,他現在能做無謂的事了。數磚塊也好,數白雲也好,沒有『該做的事』等著他。他可以照著自己的步伐,做自己想做的事。
真是太好了。自由萬歲。
『沒什麼所謂嘛,偶爾讓孩子做點無聊的蠢事。對身心發展很有益啊,哈哈!』
『孩子的爸!給安東尼做個好榜樣啊!』
『不!我覺得不應該阻止孩子走他想走的路!來,安東跟爸爸過來!』
『不不不!安東,不要跟著把手放進影印機!』
影印機吐出一張怪怪的紙,黑色的紙上,有一大一小的白色手印。他和手印的主人,一起大笑。
跟爸爸一起玩,對他來說,是這世上最不無謂的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