片段回憶—無主的禮物
「喂,這真的是最後了。」門被粗暴的推開,黑色的長靴帶著泥巴踏進整潔的房間中,在雪白的雲石地上留下一個個髒鞋印。不見一段日子,這個庸俗的男人還是沒有半點進步,虧他之前還幫人報了那麼多改進課程,始終一點用也沒有。「我已經換僱主了,別一直讓我給你幹活好嗎?被人以為我是間諜你要賠我啊?」
「你可以拒絕的。我沒強迫過你,對吧?」柔和的反問,讓若無法反駁。帶著微笑放下墨水筆,重新檢視信上的一字一句,又重覆把信紙揉成一團、丟開,拿了一張新的信紙重寫。「那邊的工作還好嗎?看你搞得一身髒,應該是不太好吧。要回來也可以的,跪下來說聲『拜托安東尼大人』我就考慮一下。」
「去你的!想都別想!被你刻扣工資我還不如在那邊多接幾個工作,至少確保有錢可拿。」
「唉,不識時務。吃了虧可別說我沒提醒你了。」
「哈,你好意思說啊?惡人!」
若現在的老闆可是個非同凡響的變態老狐狸,而且最近被警察盯得很緊,大概不出半年就被迫離場,這點,他可不打算無條件的告訴對方。至少在對方吃到苦頭之前都不會說。
在信紙下方簽上自己的名字,滿意的看著漂亮工整的字體,把信紙折好放進信封中,完成的信被夾進一個包裹中,就放在那隻泰迪熊的身邊。
「你又在搞什麼?新型惡作劇?」若把一個箱子放下,然後伸手,企圖用那髒手碰他準備好的禮物,自然被他一手撥開。
「我可不像你那麼閒。東西放下就可以走了,錢在外面領吧,我交代過了。」
「嘖,囂張什麼,反正又是給你弟的『可愛』小禮物吧?」
「對,然後?」勾起慣常的笑容,預料之內的看到對方不爽的神情。「就知道你沒有送禮物的對象,不必羨慕。」
緊接而來的是若不爽的連番抱怨,他並沒興趣一字一句的聽進耳裡,反正沒有價值。打開若帶來的箱子,撥開紙屑和發泡紙,小心拿出藏在裡頭的陶瓷花瓶。上世紀末名家打造的花瓶,如此優質的名品,世上僅剩三個,作為保值用的物品,沒有比這更可靠了。陶瓷易碎,加上這樣的價值,所以他才要若替他到拍賣所拿下,安全帶來。
他對藝術品並沒有特殊感覺,而他收集了一室的原因,也只得一個。錢,他有很多,可是錢並不可靠,那只是一個虛浮的數字,隨時會在眨眼間消失蒸發,就算是多有名的銀行和管理公司,那亦不能讓他安心。他不希望,在他有個萬一,要離開里奧身邊的時候,連這點保障也沒法給人做到。把一切留下,為的只是個保險。雖然總被若說這是多慮,可是他無法保證。
他可以保證里奧有花不光的錢,可是他無法保證自己性命的長短。
無人能預知將來,他也必須如他一貫的,做到滴水不漏。要是有個萬一的話,他也能安心。
「看來有好好幹活啊。」
「當然吧。當老子我是誰了?」稍為稱讚就會得意起來,這也是若的特點。「說實話,你放一整室的藝術品,還不如放一座金山給那小弟吧?用金塊堆起來......啊,想到就覺得爽。」
不知何時坐在對面的若說著夢話,沉醉在夢中的表情讓人發笑,而他也只是以笑回應並沒說話。連若也想到的東西,他哪有可能會想不到?
「笑得好嘔心......等等,你,該不會已經做了吧?」若摘下墨鏡盯過來,一臉難以置信。「真的假的......金山耶!你這傢伙是不是太嬌縱你弟了!堆了金山還不夠還搬個博物館進保險箱!」
「我比較傾向說,這是未雨綢繆。」小心的抹乾淨花瓶上的指紋,將之收進絨面收藏箱中,放在那堆起的小山上。「你也可以說,這是我表達愛意的方式,不過這對你來說大概有點難懂吧。」
「你這叫什麼......啊,那個、對!這叫!」
「愛啊。」把人的話接下去,不用多想若的狗口也長不出象牙,他也不想聽。被打斷說話的若顯然並不高興,想要抗議著什麼,卻又被他制止。「在你找到可以讓你完全給出所有的愛的對象時,再來跟我說話吧。」
被封住嘴巴的若一時靜下來,不過也僅是一時,在他正寫著另一封住時,若已忍不住又來搭話。這次針對的,是他放在另一角的小禮物包。
「你這傢伙用得著準備這麼多生日禮物嗎?這、喂,這是給二十五歲的里奧啊!他現在不是只有十幾歲嗎?」
「放下來。」難得的動氣,全因對方拿起了他準備的皮夾。「同樣的話不要讓我說第二遍。」
若看著那個棕色的皮夾,靜默著把東西放回原位,沒有理會,他繼續寫他的信,直至那身上總帶點煙味的男人坐在他桌旁,他才又一次把視線分出一點給人。若皺著一張臉,沉默著的樣子看起來正如他的人那般愚笨,欲言又止的表情,讓人覺得煩躁。大概又是想說些無謂的話吧,就像上一次一樣。
「老實說我覺得你沒必要做到這地步,這可不像安東尼啊。」若皺著眉的樣子,看起來像老了十年。「你可是那人見人憎的混蛋吧?你是個惡棍吧?突然變得這麼感性,還搞這麼多花樣,上次的要求也是......」
「你也說我是惡人了,那我自會有報應吧?」輕笑著,在信紙上寫了新的祝福話語。
「不......我不是這意思......我是說,你沒那麼容易死吧?」握墨水筆的手被若抓住,墨水自筆尖與紙接觸的位置化開,形成一朵寶藍色的花。剛才寫的字都被糟蹋了。「吶,你可是安東尼‧派克啊,就算不搞這些......」
「正因我是安東尼‧派克,才更需要。若,你還是不懂。」甩開人的手,又拿出一張乾淨的信紙。「總有天你會懂吧,以你的悟性,大概要更久一點,可惜。」
「......管你去死!快點死最好!媽的!」若放棄了,粗聲粗氣的拋出幾句話,又踏下幾個髒鞋印,與進來時那樣摔門離開。
若走了,他這才能專心的寫好他的信。給里奧的未來信件,和未來的禮物,他都為人一一準備好了。把信放進禮物包中,用絲帶封好,讓禮物放在它們暫存的地方。看著成堆的禮物,他很想知道,這些禮物的主人收到禮物時,會是怎樣的表情。而他,也會努力讓自己能看見,努力的讓自己看到最後。
在那之前,這些禮物就和他的心意一樣,等著被發現吧。
直到被新主人發現的瞬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