片段回憶—抹滅
鋼筆筆尖滑過紙張表面,出來的聲音是這沉悶的房間中最吵耳的。翻了新的一頁,他繼續在筆記上記下他腦中的資訊,一頁又一頁,把那空白都填滿。執筆的手稍一停下,紙上就多了一點化開的寶藍色,看著色彩散開,他只能將之撕下,燒成灰燼。白紙變得焦黑,扭曲成奇怪的形狀,然後一個揚手,就只餘一片片燒盡的碎片。
黑色的。
搖搖頭,把頭上那隱隱作痛感甩開。最近他有點不妥,可是他卻找不出源頭,多少讓他有點煩躁。
收回思緒,繼續寫下一個個聯絡人的交流方法。手一直有條理的移動,腦子卻不受控的想著無關的東西。他想到昨天晚餐的千層麵、上一次跟若見面時得到的文件、里奧工作回來時的倦容、下星期在酒店的約定,他無法集中。
嘆著氣把筆放下,他認定他的腦袋過勞,需要休息。交疊著手往後靠在椅上,他的頭又開始作痛。伸手按了按額,門外傳來了叩門的聲音。
「進來。」進門的是管家和女僕,微微點頭讓人進來。那女僕看起來很慌張,是沒見過的面孔。「有事?」
「安東尼少爺,是老爺吩咐過的休息時間了。這是您的茶和點心。」在女僕放上托盤前蓋上筆記,收進抽屜中。盤子上是用蛋白裝飾得漂亮的檸檬派,旁邊則是用保溫套蓋住的茶壺和杯子。反應呆滯的女僕在管家乾咳聲後才像驚醒一般上前倒茶,紅茶倒在杯中,可是動作卻不太穩實,琥珀色的茶還溢出來了。「少、少爺,請慢用。」
「......知道了。」指尖在杯緣上滑動,視線卻放在剛才替他倒茶的女僕身上。年輕貌美,身上還帶著『味道』。「說起來,沒見過這女孩呢。」
「這位是老爺新來的看護,我正帶她熟習環境。是不是她剛才有哪處讓少爺您有不滿呢?」
是老頭的新看護。怪不得會有『味道』。他不喜歡,可是這『味道』來得正好,他正需要。
「對呢,讓人不快。」板著臉,冷冷的應道。這樣的態度足以讓女僕慌亂,可是這還不夠。「史蒂芬,你這樣,是要教導新人如何服侍她的主人,還是如何鄙視主人呢?」
「少爺說的是,失禮了。」管家木無表情的站立,然後躬身道歉,旁邊的女僕完全手足無措,只能跟著照做。「那麼,我立即親自去為少爺重新準備紅茶和茶點,需要一點時間,請少爺稍等。」
「無妨。」管家又一次躬身,急步離開房間,沒收到任何指令的女僕呆呆站著,與他對視。大概是經驗太淺的關系,只跟他對望幾秒就羞紅了臉,垂下了頭。太過容易看穿,他大概是因而不禁笑起來了吧。
輕輕啟唇,緩慢地吐出一字一句,那女孩就被他拋出的繩索圈緊,一步一步的走向他。伸手,接來對方顫抖的指尖,溫柔地貼著掌心,連同人的心也一同掌握於手中。在他褪去女孩的衣裝時,也把人的意志脫下。
就如同他以前做過無數遍的一樣,動搖,然後操縱,把人成為他的俘虜。
他一直以來的手段。
「這是我們的秘密喔。」烙在女孩耳邊的話,就像鎖鏈一樣把人纏住。
用女孩胸前的布料拭去手上的黏膩,對人微微一笑,勉強站住的女孩不斷點頭,那如夢般的表情讓他不想再看下去。不過沒有關系,反正也不會再看太多。看過去的紀錄,這次應該能用一個月,不,兩星期?
最近老頭的女看護更新速度有點快,他有點搞混了。
「少爺,讓您久等了。」管家在這時候叩門進來,他如平常一樣坐在位上等待,只有女僕的神色有點不安。新的點心送上,那份被他弄得一塌糊塗的餐點被撤下,一切如常。用餐完畢,管家和女僕退去,他繼續他的筆記工作。
一切繼續運轉。他的工作,里奧的工作,老頭吩咐的額外工作,工作後他與里奧的共聚,然後一同入眠。
日子過去,他的頭痛沒有好轉,情況越來越不妥。終於,他找到了頭緒,從他不斷的記錄途中,他找到了。
暗殺老頭的計劃,他計劃了幾年,照他的準備來看,那理應萬事俱備了,可是他卻沒有行動。應該說,他無法行動。唯一合理的解釋,是那之中必然是出現了什麼決定性的因素,讓他的計劃所有可行性都歸於零。
安東尼一直以來的計劃都不會出現這麼大的缺陷,從來沒有,他有這樣的自信,然而在他細閱自己的筆記後,在所有條件都完美齊備的情況下,那未知的因素卻讓他否定所有的出路。即使理智分析可行,腦裡卻有一股力量把他自己的想法推翻。
而他卻完全無法想起,那關鍵的因素是什麼。
完全記不起來。
那一片漆黑中,什麼也沒有。
「少爺?那個,請問您沒事嗎?」女僕投來關心的視線,以笑容回應,讓人繼續說話。「剛才說到,少爺讓我留意的那位卡爾少爺,他最近每天都為老爺帶了很多鏡子和畫作......」
聽著女僕的話,他想到了那比里奧年長一點的弟弟。聰明,下手狠快,而且不老實,亦不安分,他早已留意著那孩子。雖然他不希望他留意的是有意義,可是看來他這次也沒看漏眼。
「昨天,老爺還跟卡爾少爺,共晉晚膳,不過很奇怪,他們都沒有說話......啊、少爺......」收回在女僕大腿上游走的手,托頭對人一笑,手指滑過對方的褲頭,停住等待。「我聽,三樓的女僕說,卡爾少爺最近,在深夜時會出入房間,不過,不知道去哪裡啊、嗯!啊......我、我知道,卡爾少爺,好像到其他少爺的房間......商討什麼......」
「一直說卡爾的事,在你面前的可是我喔。」指尖滑進那隙縫之間,依舊托著頭從容地看著人。「說說看,我是卡爾嗎?」
「不,安東尼少爺......求您、饒了我......」
「到底是要饒了誰呢?」
「饒了......我這、一被玩弄就濕透的蕩婦,求、求您,快點......」
女僕哭著喘息,手指的溫度和濕滑感讓他不快,然而這半點也無法動搖他的笑容。畢竟是這樣的設定,他就要在對方面前實行到底。
「嗯哼,少爺、少爺!」
不過也差不多感到厭煩了。這女僕也好,卡爾的事也好。來給他通通結束吧?這厭煩的一切。
翌日,大宅中再無人見過主人的新看護和卡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