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要回憶—依賴
孤單的金髮男孩,獨自一人,坐在安靜的教室中畫畫。夕陽餘光一點點退去,教室裡的每個角落都被染成一片淡黃。揉揉眼睛,天色開始暗了,溫柔的老師進來,為他點亮了燈。
「奇怪,今天媽媽還沒來呢......平日都很早才是。」老師拭擦著水杯,擔憂地,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著。
男孩扁著嘴,雖然沒有回答,可是誰也看出他的難過。男孩的媽媽總是很準時就來幼兒園接他回家,從沒試過這麼晚,可是現在太陽都快要下山了。他想,他們還要一起準備晚飯,那都要趕不及了,而且再晚點,說不定也就趕不及開門迎接爸爸。
那不好。
男孩在自己的畫冊上畫了很多圖畫,他畫得很好,教室的壁報上也貼了他的畫。今天他用蠟筆畫了鯊魚和鯨魚,畫上了不同形狀的海草,然後把海都塗成深藍色,結果把手也變得髒髒的了。
看著自己沾了不同顏色的手,男孩舉高雙手,大聲說:「瑪莉莉——我要洗手!」
「是瑪莉亞老師!」老師輕力敲敲他的腦袋,然後牽著他一起去洗手間。
男孩發現,外面已經變黑了,就連他今天在沙池堆的小山都看不見。他還沒一個人在家以外的地方待到這麼晚。媽媽到底去了哪裡呢?
牽著他的老師突然停下,然後跟另一個看起來有點焦急的老師說了點話,原來帶著微笑的臉一下子變了。
「天呀......親愛的,你現在乖乖回課室去等一會,老師很快回來。知道嗎?」老師蹲下來,摸摸男孩的頭。
「嗯!」笑著用力點頭,他轉身跑回課室,回頭已不見了老師。「瑪莉莉......啊!我還沒洗手!」
看了看髒髒的手,男孩小跑步到洗手間,他已經是大班的大哥哥,他可以一個人上廁所。把自己的手洗乾淨,直至那些藍藍綠綠的色彩完全消失,怎料洗好了手,卻發現沒有帶手帕出來。老師說過不能讓濕淋淋的手把水滴到到處都是,他有記好的。
「啊。呼——呼——」試著把懸在洗手盤的手吹乾,用力吹用力吹。「呼......好累。瑪莉莉—我沒有帶手帕!」
沒氣沒力的叫喚,老師卻沒有像平日般走進來。明明平日只要他們在洗手間叫老師,老師都會進來看他們有什麼要幫忙的。
今天真的好奇怪。
「瑪莉莉?」
男孩最後把手在衣服上刷了刷便跑出來,走廊空盪盪的,而且外頭很黑,他的聲音,在走廊上迴蕩,卻沒有人回應。他皺著眉,不知道發生什麼事,這情況與平日太不同了。走了幾步,他有點害怕,回頭一看,立即安心了。
「媽媽!」男孩開心的跑上前,撲到心愛的媽媽身上,在媽媽身上的圍裙,他還能嗅到麵粉的味道。男孩蹭蹭媽媽,抬頭笑著說:「媽媽今天好慢喔......我畫了圖畫,瑪莉莉說我畫得好好!媽媽......媽媽?」
媽媽沒有像平日那樣對男孩笑。媽媽的藍色眼睛變得很紅。媽媽總是上揚的嘴角下垂了。媽媽的眼睛流下淚來。
「媽媽......為什麼哭?」男孩歪著頭,他伸手想要摸摸媽媽的臉,他想不通為什麼媽媽會哭,他只知道,他不想媽媽哭。爸爸說過,他是男孩子,他要保護別人。他要保護親人。他要保護最喜歡的人。
他最喜歡的,就是爸爸媽媽。
「媽媽不哭!不要哭!我親親你!不要哭!」
男孩用力親了媽媽的臉,媽媽依然哭著,卻用力把他抱住,男孩呆了呆,也伸手抱住媽媽。
「媽媽......媽媽不要哭。」蹭蹭媽媽的臉,男孩靠在媽媽的肩上,抱緊媽媽。「我不會讓壞人欺負媽媽,我和爸爸都會保護媽媽的!」
「爸爸......那個人、那個人,已經......」
媽媽總是溫暖的手現在卻很冰冷,撫著他的臉,手不住發抖。男孩的媽媽抱住他,淚水不斷流下來,他卻沒有手帕能給媽媽擦眼淚,只能用小小的手不斷把淚水抹走。他抬頭,看看在媽媽身後的老師們,大家看起來,也好難過。
他也,突然好難過。
「媽媽,不要......哭......媽媽......」
男孩的媽媽痛苦著,抱著懷中的孩子,不斷叫喚著男孩的名字,就像是要確認他的存在一樣。一聲一聲,全都讓男孩難過不已。
媽媽哭了,老師哭了,男孩也哭了,可是淚水沒能滑落,已被男孩自己拭去。
男孩好像突然懂了什麼,他抱緊了他的媽媽,讓媽媽依靠著他。男孩知道了,他也懂了,從那天起,他不再是那個只會撒嬌,依賴著爸爸媽媽的孩子。
「那天之後,男孩......唉,你怎麼又哭成這樣了?已經不是第一次聽了吧?」摸摸趴在自己身上的可愛人兒,那張漂亮臉蛋皺起來,臉頰上滿是淚痕,看起來楚楚可憐。拭去人的淚水,又掐了一下人紅紅的臉,斗大的淚珠又掉落下來。抹掉淚珠,輕聲說道:「不要哭了,那只是個故事,純屬虛構喔。」
「嗯,蘭詩知道......不對......」吸了一下鼻子,懷中人兒伸出手環抱過來,輕輕的在自己身上磨蹭。
懷中柔軟的身體,還帶著剛才浸浴後留下的淡香,混雜著他的氣味,低頭埋進對方的頸窩中,感受著對方的溫度,和那溫度帶來的安心感。
這並不是第一次對人說這故事,雖然不是每一次對方都能保持清醒直到最後,可是偶爾的,他能把故事說到最後,而結局都是同樣。蘭詩不會多問什麼,靜靜的看著他,靜靜的聽著已經聽過幾次的結局,然後抱著他。
像是撫慰一樣的擁抱。
「安東尼先生。」
「嗯?」繞起栗色的髮,纏住那幾縷髮絲。
「蘭詩......能做的事,不多。」看進那雙帶著溫潤光澤的雙眼,一時還移不開視線。嬌小幼嫩的手貼在他的臉上,掌心的溫度,與他所見的笑容同樣溫暖。
「可是蘭詩希望,在相聚的時刻中,能成為給予男孩慰藉的,小小的依靠。」
「......男孩,一定會很高興吧。」
如果,當年的男孩感受到這溫度的話,想必......
然後並沒有如果這點,他倆也清楚。只是,不論哪一方,也無法放手。